随着楚王带领勤王大军入宫,季景西兵退二线,雪夜酒宴后的翌日携杨缱回了燕亲王府。
明明整个皇宫都已在他控制之下,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牢牢扎在这里直到魏帝归来,甚至季珏都下意识放弃了与他相争,谁知这人不按常理出牌,说走就走,仿佛要将皇宫控制权拱手相让。
包括五皇子季琤在内的一众“聪明人”都以为季景西是顾忌被说喧宾夺主所以选择避嫌,后来才发现,人是走了,兵却没撤,除了象征性地让越充带着部分人马驻扎城外,其余的都留在了宫里,只不过主话事人从他自己换成了靖阳公主。
真是绝了。
他是亲王世子,而季珏是皇子,此次勤王大军以季珏为首,真计较起来当然后者占优。可季景西又岂是那等轻易低头之人?未免可能会有的被人压一头的事情发生,索性换个人顶在前——靖阳公主身份总够吧?皇子对公主,前线主帅对副统帅,大家半斤八两,谁也别拿身份压人。
靖阳公主与季景西之间的默契自不必说,后者甫一退,这厢便立即顶上,打出“保护太后,安抚后妃”的旗号,以“影卫空缺、禁军叛变”为由,强势接管了宫中防卫。
季珏才刚兴起的把控皇宫计划因靖阳公主横插一脚而中道崩阻,这个坚硬无比的“挡路石”堵得他如鲠在喉,偏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——她为皇长女,皇帝不在,宫里没有比她更合适统防前庭后宫的了,此举简直无可指摘。
靖阳用行动告诉他,哪怕季景西不在,这宫廷,也轮不到他季珏说了算。
真是一步迟,步步迟。
叛首伏诛的捷报已第一时间送往凤栖山,好在盛京这边一团糟的后续事宜分散了季珏的注意力。
季珪行事不计后果,狠辣极端,为全面控制盛京,做下了许多令人发指之事,如今一朝败北,留下了一摊难收拾的烂摊子。单说囚禁朝中官员一事,有杨绪冉之经历者便不在少数,皆为抵死不降、不从、不奉“新帝”的赤忠之人,被解救出来时可谓各个有伤在身,其中尤属镇北王袁穆,简直生死关前走一遭,更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臣吃不住刑狱之苦而不幸亡于牢中,令人痛哉哀哉。
如今的盛京人心惶惶,萧条沉寂,身为目下身份最高之人,季珏当仁不让地接过了一应政务。没有季景西横插阻拦,倒是做得有模有样。
唯有一点,他将议事厅设在了太极殿……说一句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也不过分。
有人对此颇有微词,但见瑞王季琤不置可否,靖阳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临安郡王季景西更是一个眼神都不给,只好压下那点膈应,毕竟比起这些,尽快恢复朝廷正转才是最紧要的。
然而就在季珏准备一展身手之际,凤栖山那边,收到捷报的魏帝连下三道加急圣旨,命靖阳公主即刻返程护送帝驾,命楚王季珏、瑞王季琤、临安郡王季景西三人“全力追剿叛党余孽”。
除却第一道旨意里对众人大肆褒奖外,只字不提予谁“暂理国事”之权。
三道加急圣旨,傻子都能品出其中深意。刚经历过季珪起事篡位的朝臣们被这三道圣旨吓得如惊弓之鸟,别说做事了,连季珏吩咐下来的政务都避之如洪水猛兽,恨不得全部称病告老,就怕事后被皇帝知道了,给他们按上一个“其心不轨、结党营私”之罪。
莫说其他人,就是季珏,在收到这三道加急圣谕时都险些气笑——他们这位陛下,可真是防他们防到连国事都能弃之不顾的地步了。
季珏满脑子都是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”,可又想到他此次平叛首功旁落,若再行抗旨之举,怕是后果难计。
他不由想起季景西。若此时不是他而是季景西在主理国事,会如何应对?
景小王爷打小拿忤逆当饭吃,抗过的旨比言官参过的本都多,向来是胆比天高,头比锤铁,要说谁能在这时候顶住压力,那必然非他莫属,想来会直接无视圣旨也不一定。
季珏却空有其心而不敢有所为,同时又不舍放弃这一千载难逢的拉拢人心、安插心腹的好机会,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放下脸面,邀季景西共议政事。
结果倒好,燕亲王府大门紧闭,压根不理。
去燕亲王府送帖的人一波又一波,带回来的答复却都是那几句车轱辘话,什么“兵困马乏力有不逮”,什么“要陪媳妇走不开”、什么“本王也是人,本王也会累”……总之就是不应。
瑞王季琤本是懒得搀和其中,他不像季珏那么迫不及待,既然圣旨说让剿叛党,那他就去剿叛党,可到底没顶住楚王大义凛然的请求,也确实被那三道旨意冷了心,索性硬着头皮登门,替人当了一回说客。
他造访燕亲王府,季景西自不会让他吃闭门羹,来迎他的不是旁人,正是季琳。
“兄长猜到您不日定会来府里做客,早早便让琳候着您了。”季琳这段时间被季景西带在身边教导,比之从前可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,说话也大气沉静不少。
季琤一听便知从他这里试不出什么,索性放平了心态与他闲聊,“你哥近来在做什么?”
季琳不好意思地垂首一笑,“就陪陪长嫂,养养花,下下棋什么的。”
季琤:“……”
我在外头累死累活剿叛党,你在家养花下棋?
他脸色不好,季琳连忙解释,“您有所不知,兄长此前战场上受伤未愈,孟家哥哥下了死令要他好生养着,非是不愿露面,实则身体不允……您也知,嫂嫂认真起来,兄长是半分不敢忤逆的。”
季琤这才脸色微霁,随即又蹙眉,“他既有伤在身,先前我问他时也不说,什么都藏着掖着,臭毛病。”
好在他也就嘴上骂两句,骂过便忘,注意到两人行进的方向是前院,又问,“不去秋水苑吗?”
季琳咳了一声,一本正经道,“嫂嫂说了,贵客临门,王府当遵待客之道。王爷您是来与兄长谈公务的,秋水苑乃私苑,于礼不合,何时谈完了,她何时在秋水苑招待您。”
季琤大感意外,转神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,“看来又谨终于给你们立规矩了。”
小郡王不知想到什么,骄傲里夹着几分羞愧,顿了顿才道,“理当如此。”
两人抵达会客厅,一身常服的季景西早已等在那里。季琳给人奉座后便乖巧地立在自家兄长身后,季琤则好奇中带着审视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,直到季景西将一盏茶递至他面前,瑞王殿下才终于忍不住开口,“可以啊,又谨调|教有方,搞得我都不适应了。”
燕亲王府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,可没有哪次能如今日这般,给他一种“我来的怕不是信国公府”的错觉。
季景西一改素日的懒散,正襟危坐,“瑞王殿下可是为楚王来的?”
季琤一听他说话便哆嗦:“……你正常点,我害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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